【露中】乌苏里江畔
乌苏里江畔-2018天津露中茶话会应援
『我们于这里相遇，亦于这里死去。这周遭变化了太多太多，可这唯一不变的，还是你。』
黄昏，斜阳映在乌苏里江上，可这才刚入秋，符/拉/迪/沃/斯/托/克就已稍稍有了江/南地区冬日才有的气息。这对于王耀一个常年居住在南方的人来说，让他在与家乡纬度跨越甚大的北国度过余生，无疑是难为他了。不过王耀的适应力很强，就现在来说，已不知比他刚到俄/罗/斯时好了多少。
王耀也确实是名不合格的话剧演员，举家搬来俄/罗/斯，科班出身的他在剧团居然找不到工作，或许是因为这张东方面孔，使他在众多剧团中连连吃瘪。如今的这家也最后一家剧团了，他必须面试成功，不然将来可不只是挨冻这么简单的。面前位于乌苏里江畔的乌苏里剧团虽方成立不久，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，说实话，王耀心里根本没底，这种情况下，也只能听天由命，就像小时候抛硬币决定谁是抓羊的狼一样。
王耀刚踏进剧团大门，正对面一张大办公桌映入眼帘，后面还坐着个高大的俄/罗/斯人，那人看到王耀的东方面孔时愣了些许，但很快又挤出标准的最公式化的笑容。“王耀先生？”王耀才注意到办公桌上立着的写有“HR”的牌子，那人站起身，走到王耀面前。是的，那人比王耀高出不少，甚至王耀看向他的眼睛也只能用仰视的。“啊，是的。”王耀匆匆回了HR先生的问题，也只见那人伸出手，深邃的紫色眸子散着一种不可言语的气息，但他的容貌还是稚嫩得很，笑起来虽然很冷，却给王耀一种向日葵的感觉，这种感觉有说不出来的矛盾，可王耀依旧这么认为。他的声音也很好听，把它比作一颗化在口中的蜜糖真的再合适不过了，那种甜蜜的感觉真是自嘴中向心底窜。“欢迎来到乌苏里剧团，我是人力资源，伊万·布拉金斯基，请在这边稍等。”王耀微微颔首，把文件袋夹在腋下，握住了伊万的手，“非常感谢，我是王耀。”忽的，另一扇门中走出两个人，将门外“招募新人”的海报撤走。夜幕也随之降临，剧团的演员们陆陆续续从里面的化妆间和排练厅走出。伊万看着演员们，回应着演员们的问安，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，那种弧度似是恰到好处的，向日葵田的感觉更是在王耀心中生了根发了芽，“今天已经是面试的最后一天了哦，您面试完万尼亚就能好好休息了呢。”那人张开薄唇，打了个哈欠。王耀也微微一笑，看着伊万曾指过的那扇门走出一个人，他亲爱的HR先生在花名册上挑了个勾，对着王耀颔首，“下一位，王耀先生。”王耀站起，向伊万微微躬身，走近了那扇定他未来的大门。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坚定而又深邃，琥珀色的眼睛在逐渐浮现的星光下闪烁。是的，不可预知的情况，没在一切结束之前，他绝不认输。
俄/罗/斯的初秋，星星的颜色染了无尽黑夜，那是命中注定的相遇，也是未来，命中注定的那句“我爱你”。
那年，伊万23岁，王耀25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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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局定是想都不必想的，拥有主角光环的王耀通过了面试，加入了乌苏里剧团，但他没想到伊万除了人力资源的职务外还是剧团的演员。伊万是非科班出身，只是家中祖辈都是演员，才被迫来剧团当演员，顺带因为大学专业的问题兼职当HR。王耀是自来熟，进了剧团后没几日便同其他演员们打成一片，伊万则不然，他很久未能交过真正的朋友了，他很喜欢王耀，但这种喜欢也只是同事之间的。王耀曾问过伊万，“伊万，你一个人又是演员，又兼职当HR，不……累吗？”伊万是这么回答的，那答案出乎王耀意料的云淡风轻，“累啊，可是剧团缺人手啊。”王耀哦了一声，琥珀色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，他抬手，用食指关节蹭了蹭伊万眼底，厚厚的妆掩盖了伊万眸下浓重的黑眼圈，伊万也没拦着，只是笑了笑，任由王耀抚摸。那种情愫，在这里就产生了吧，彼此之间萌生的粉红色的爱意。
王耀一进剧团就像吃了什么药似的，没日没夜的练习俄语，毕竟王耀还是个中/国人，要是让他分个石狮子石柿子还算简单的，可剧团里的演员们俄语绕口令简直信手拈来。他甚至要比剧团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得多，伊万打心底佩服王耀这一点。他为了自家弟弟妹妹的学业，每日五点起来练习俄语，当别人起床时他在剧团外的江堤上独自排戏，别人在用餐时他还在台上挥汗如雨，这一切伊万都一一看在眼里。“小耀不累吗？”伊万在王耀背台词时问了和王耀同样的问题，王耀的回答也是如轻风一般，“累啊，可是我还有弟弟妹妹，他们还要读书。”伊万懂得，他也有姐姐和妹妹，童年，姐姐衣服上的补丁总是三人之间最多的，他心里明白姐姐为自己和妹妹付出了多少。那一日，乌苏里江泛着粼粼波光，风吹拂着伊万的大衣，他伸出手把王耀紧紧拥在怀里。王耀起初愣了一下，而后手又抚上伊万宽大的后背，北国的月光洒在伊万头顶，将那人亚麻色的头发染上层淡淡的银色，那就像星一样啊，散着微弱而又诱人的光芒。
剧团虽说小有名气，可观众还是少得可怜，许多观众也是听说乌苏里剧团招了个来自东方的新人，来看看新面孔罢了。王耀来剧团也有一段时间，演了几场话剧，他的演技与应变能力，剧团中包括伊万在内的其他演员都是看在眼里的，伊万听来自中/国的朋友说，中/国南方的男孩大多温润如玉，但伊万只是笑笑，他认识的小耀在排戏时可都是豁了命的。“小耀为什么这么拼命呢？”伊万时常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，王耀靠在墙边休息，任由豆大的汗珠自发梢滴到地板上，他接过伊万递来的水瓶，抿了一口水，混着自面上流下的的汗水吞下肚中。“为什么吗？可能是为了家人？为了梦想？为了成名？可能都是吧。”王耀的脊背顺着墙壁滑下，望着天花板，不再做声。
功夫终究不负有心人，王耀凭着新鲜的面孔和精湛的演技，摸爬滚打几年，终在圈内小有名气。转过来再看伊万，幸运女神已经眷顾一人，就很少再降临在另一人身上了。几部反响较好的话剧伊万都未参演。好像有时候，良机，也是很重要的吧。
那年，伊万25岁，王耀27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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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耀。”伊万推开休息室的门，向坐在梳妆台前的王耀晃了晃手中的信笺，上面“辞职书”的大字可差点没让王耀把刚喝进口中的茶喷个伊万全身。“这什么？你要辞职？少开玩笑了万尼亚，剧团人本来就少，你这一走就……”伊万拦住王耀伸出来抢夺信笺的手，食指轻轻抵在王耀唇边，“别着急，听我把话说完。”伊万拉着王耀的胳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，不紧不慢的将辞职书塞到大衣口袋里，“你太激动了小耀。我觉得在剧团里太累了，也拿不着几分工钱，我还要照顾姐姐和妹妹。所以，我是想说，我想写剧本，如果写的好的话，可以保证我们全家衣食无忧。”王耀似乎对伊万的最后一句话不那么吃惊，毕竟伊万平日里流露出的写作天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。他只是微微勾唇笑了笑，握住伊万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，“去吧万尼亚，我支持你。”伊万将自己被王耀抓在怀里的手抽出，反把那人光滑的手攥在手心，“谢谢你，小耀。那个，团长的休息时间该到了，晚上八点，江边等我，一定哦。”伊万匆忙起身离开，王耀点点头，将人送出休息室，靠在门边上，望着人消失在远处。回想起刚刚发生的，手上还存留着那人身上未散去的温度。该死的，他居然会脸红。
是夜，乌苏里江畔显得异常的宁静，这时还算暖和，风吹起王耀的鬓角，看着远方因快迟到而飞奔过来的人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，“还没晚哦。”王耀冲着对方笑了笑，伊万自第一日见到王耀起就爱上了他的笑，像家乡栽的向日葵，不论是昼是夜总有一些淡淡的金黄色拢着，在夜中还折射着星星的光芒。“有什么事吗？”伊万的慌张全部表现在了脸上，说实在的，王耀还没见过伊万这么慌乱的样子，这和平时散发出的难以亲近的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，“也没什么事。”伊万突然开口，将脖子上长长的围巾递给王耀一段，又自己伸手为王耀围上，“有点冷了。”伊万的双臂忽的环住对方的腰，将对方圈在怀中，手指隔着衣物摩挲着王耀的腰，鼻梁刮蹭着王耀的肩头和脖颈，“小耀，万尼亚喜欢你，我是说，想和你在一起。”伊万当时的心已被王耀填满，以自己不可控制的语速说出这么一段句子，王耀起初愣了一下，仔细辨认着伊万的话，脸也渐渐在熟悉的字眼中红了起来，伊万太过直接，让王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。“你认真的吗？”王耀的手扣住伊万的手臂，对面的人点点头，轻声嗯了一下，有那么些失望，“不是的，万尼亚。”王耀低下头，牙齿咬着下唇，狠下心，“我愿意，我的意思是，我也喜欢你。”像青春恋爱小说般的进程，伊万有些吃惊，他已经做好了王耀一口回绝并把他当做神经病的准备了，但这……真的是太狗血了吧。夜渐渐深了，伊万将只穿了一件薄衬衫的王耀揽在怀里，王耀趴在伊万的肩头，没有绵长的吻，仅是一个拥抱，便足以证明彼此的爱意。“万尼亚，我们是爱人，亦是战士。”
伊万没有想到团长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他的离职请求，他没有辞去他人力资源的职务，除了一日9小时的工作时间，剩余的时间他全部投身于写作。王耀也总是利用和别人不一样的身份，提前熟知剧本。伊万在两年之内写出了很多部剧本，并且都被乌苏里剧团收入囊中。这些剧本中，总会有一个长发的东方人，他或是主角，或是配角，或只是一个小龙套，虽然主角偏多，但伊万心中清楚，台上那个甩着长辫子的东方人，根本不是主角，而是他的爱人。伊万在短短两年之内一炮而红，被人们誉为“金牌编剧”，伊万似乎不喜欢这个称谓。“万尼亚只是在为小耀写剧本哦～”某一夜，伊万揉着怀中爱人的头，在爱人额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，任由娇小的东方人在自己怀中羞红了脸，“蠢熊，天天就知道撩，撩完就干些不正经的事……”伊万将怀中人禁锢在臂中，温热的气息吐在王耀的耳廓，“万尼亚可不准小耀离开我哦。”王耀笑笑，鼻尖在伊万肩头蹭了些许下，“不会的。”薄唇在伊万双唇上轻啄了几下，这看似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事，竟惹得高大的俄/罗/斯人面如火灼。
待群星陨落之刻，那时，你便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最闪耀的星。
那年，伊万32岁，王耀34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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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瞬之间，王耀在乌苏里剧团已度过二十年光阴。王耀曾在某场话剧谢幕时表示：“我已从事这个行业20年，我热爱这个舞台，但在不久的将来，我会选择隐退，在幕后，继续让这个舞台熠熠生辉。”王耀的这句话曾轰动演艺界一时，无数演员心中的神仙，即将隐退，虽然这很难令人接受，可世人似乎默认了王耀的选择，就连伊万也没有多说什么，“万尼亚会尊重小耀的选择。”伊万甚至能够理解王耀的心情，就像11年前一样。可没人想到，王耀隐退半年之后，乌苏里剧团宣布解散，原因只是资金不足，大家都清楚，乌苏里剧团没了王耀什么都不是，所以这也是意料之中。王耀倒显得异常惊讶，“剧团解散了？我还以为剧团还能正常运作一段时间，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。”伊万坐在电脑前，王耀递了一杯茶给伊万，“不小耀，茶我还是喝不惯。”伊万朝王耀摆摆手，“嗯，好吧，喏，伏特加。”王耀冲着电脑前面的人笑了笑，又从架子上取来一瓶白酒，“这么好的白酒，小耀舍得喝？”要知道，那架子上的酒都是贵得离谱的，伊万还没等王耀心疼，自己就先心疼了一番。“嘛，算是小小的奢侈一下，好久没醉过了，这次你也要陪我一起。”王耀勾唇笑了笑，伊万嘴角也上扬起一丝弧度，“听小耀的。”伊万很少和王耀在一起喝酒，他在很久以前没确定关系时和王耀喝过一次，喝完就后悔了，因为伊万实在是低估了王耀的酒量。二人就这么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下，看着窗下的乌苏里江，仰头将辛辣的液体饮下。“小耀……不行……不能再喝了……”俄/罗/斯人的面颊染上了几抹绯红，身上的酒味越发越浓。“哎，这才几瓶啊就醉了，来来来继续喝。”王耀简直精神得不能再精神了，想当年他和家中的长辈看世界杯的时候，啤酒这种东西都是五箱五箱买的，对此，他只是想说伊万的酒量，啧啧啧。王耀看着星星倒映在江水中，一不小心便入了神，再一回头，伊万的脸整不偏不倚的摆在自己面前，“小耀的眼里，有星星。”带着酒味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惹得王耀频频眨眼。正闭着眼时，一股温热便覆在王耀眼皮上，他睁开另一只眼，看着恋人将唇盖在自己眼皮上，噗嗤的笑了。“乌苏里江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了，因为这里有数不尽的星星，还有……你。”王耀的手指划过伊万的发丝，手指抚着伊万面上不易被察觉的皱纹。
可小耀眼中的星星，比天上的，迷人得多。
那年，伊万43岁，王耀45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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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终究难逃老去的宿命，伊万与王耀亦是如此。二人在乌苏里江畔买了房子，那是曾经剧团的地方，在解散后那块地被人卖给了房地产商，建成了别墅区。伊万喜欢晒太阳，尤其是花园中的向日葵田边，因为王耀说过，“你笑起来真的很像向日葵。”他始终记得，到老了也是一样。“如果万尼亚先走了，小耀就可以看着向日葵田，想着万尼亚就站在那中央，一直一直陪着小耀。”即使换来的是王耀的“呸呸呸，好好的人说这个干什么。”后来伊万身体每况愈下，王耀就干脆请人在阳台搭了个小棚子，每天和伊万一起晒太阳。
某一日，王耀推着轮椅，带着伊万去阳台。王耀方坐下没多久，伊万便吃力的挪动着身子，早已枯瘦如柴的手覆在王耀双颊，苍白之上又因阳光的照射而有些红润的双唇轻啄着王耀龟裂的唇瓣，“万尼亚好久没吻小耀了。”王耀还是不习惯这种浪漫，他们都老了，早就失了年轻时对于爱情的活力与追求。王耀伸出手，把伊万比自己大了一圈儿的手紧紧扣在怀里，伊万好像还不知足，双唇仍是在王耀嘴边留恋。“万尼亚，我们还是……”王耀死死盯着身上人闪着星光的眸子，他终究还是侧过头去，阖了眼，薄唇微张，细声喃喃，“击鼓其镗，踊跃用兵。土国城漕，我独南行。从孙子仲，平陈与宋。不我以归，忧心有忡。爰居爰处？爰丧其马？于以求之？于林之下。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于嗟阔兮，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，不我信兮。”王耀忽的背出这么一大段《诗经·邶风》，让伊万有些猝不及防，虽说伊万也有跟随王耀学习汉语，但终究还是吴下阿蒙，更别提文言文了。就这么沉默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，直至残阳已经西下，天上露出星星的影子。
“万尼亚，我们是爱人，亦是战士。”数十年前的话从王耀口中再次吐出，不只是灯光还是星光投射在他的面上。伊万明显愣了一下，而后勾起嘴角，捧起王耀的脸，“小耀，我想好新剧本的名字了。”
我们于这里相遇，亦于这里死去。这周遭变化了太多太多，可这唯一不变的，还是你。
那剧本就叫星吧，主角一如既往的，还是你。
那年，伊万72岁，王耀74岁。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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